经济危机也是政治发展契机
/“以下三个相互关联的问题对于中国政治未来的分析是决定性的。首先,中国领导人寻求政治改革的动力是什么?其次,有哪些因素或成障碍阻止他们这样做?第三,中国应该采取什么方略才能克服这些障碍?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对这三个问题的回答,没有人比俞可平更为明晰”,这是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李成对俞可平的评价。他那篇文章的标题,如今已成为俞可平新书的书名
———《让民主造福中国》。数年前,俞可平的《民主是个好东西》曾一纸风行,引起各方揣测与解读,而《让民主造福中国》延续了这位高级智囊的既往风格:不遗余力鼓吹民主。
近日,一向低调的编译局副俞可平在自己《让民主造福中国》新书发布会上,接受了包括南方都市报记者在内的提问,他的回答构成了对书中民主斗士形象的一种补充。
为何不推广常任制
南方都市报:每年的“”都很热闹,但一结束,全国就不知哪去了。对全国常任制,你有什么看法?或者你有什么建议能让更有效发挥作用?
俞可平:我个人有个秘密,这几天会去列席旁听,特别热闹,大家都很关注。但是会议结束之后就如你所说的了。日常怎么发挥作用?怎样体现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作为基本的政治制度呢?这些年,专家学者和地方领导都在探索,你讲的常任制我觉得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探索,我去看过广东、深圳的工作站,是非常有益的改革试验,社区设立一个工作站,一年365天都有助手值班,社区内谁有意见就可以交给,再和交涉。从我们考察的材料看,效果很好,这个制度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新举措。这么好的制度我们怎样推广?我希望有关部门做出更多探索,好的经验一定要及时总结,在更大的范围内加以推广,这个很重要。 西方两院制的优点也是缺点
南方都市报:很多人将我国的、政协制度和西方的参、众两院做比较。在你看来,我国的制度有哪些优点?又有哪些地方应向西方学习借鉴?
俞可平:把、政协和西方的参、众两院或上、下院进行类比是不对的,完全不是一个,参众两院和、政协存在根本区别。他们是三权分立,权力制约;我们是议行合一,既有立法权也有决策权。这是非常大的区别。中国这样一种制度,它的利弊在哪里?从制度设计的本身来看,我们这个制度最初的本源是马克思主义,马克思对西方的代议制民主做过许多很严厉的批判,认为这个
民主是虚假的,而且他认为有些制度设计不但虚假,且行政效率也不高。所以他在巴黎公社里讲到未来理想的制度应该是议行合一的。议行合一的行政效率比较高,不需要扯皮。西方国家这种议会制,一个事扯来扯去,效率低,行政效率又影响到支持满意率。从这个角度讲,我们这个制度与西方制度存在非常明显的不同。但是西方制度的缺点有时恰恰又是另外一种优势,它三权相互制约,在重大问题上它能够更多地听取多方意见,所以有些重大决策的出台能够方方面面兼顾,不会草率出台,出台以后能够得到各方面的认可。 金融危机也是政治社会发展的契机
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:在金融危机下,包括民主政治、包括改革创新它未来的出路在哪里?
俞可平:大家可以看到中国在全球的地位,确实是前所未有地增强,尤其体现在经济上,以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:西方的发达国家都指望着中国能有更好的表现,为克服全球金融危机做更多的事情,承担更多的责任,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?最基本的一条,就是证明我们改革开放三十年所走的是正确的道路。我们基本的道路和模式是成功的,同时我们遇到了这样一场严重的危机。我非常赞同的判断,这既是一个危机,也是一个发展的契机,如果我们能有效地克服这场危机,我们的发展就会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。但这里面确实也有一些问题让我担心。我们要克服经济危机,把我们的经济搞上去,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可能出现一些偏颇的问题,以为其他就不重要了。民生重要,经济重要,是不是社会和谐不重要?民主政治不重要?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犯大错误!我所谓的危机就是契机,不光是指经济发展的契机,也是政治、社会发展的契机,危机通常考验我们的政治,也迫使我们做一些突破性的改革。我认为我们需要做一些突破性的改革,我一直倡导增量民主,有一些读者或者媒体,总是要把我的增量民主说成渐进民主,我总是要纠正他,二者有很大的区别。增量民主强调的是整体利益的增加,着眼点在这;渐进性民主的着眼点在过程的缓慢性;此外,我主张增量改革要有突破(不是突变),而渐进改革不强调突破。在这样一个危机中我觉得是非常好的契机,可以在一些领域突破。比方说怎样使我们社会利益分配更加公正?利益分配机制需要突破性改革。我很高兴地看到,利用宏观和克服经济危机的机会,正下大力气扩大社会保障范围,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举措,还有我刚才提到的,反需要突破,党内民主需要讨论,基层民主也需要突破,这些改革只能使社会更加和谐,我们的社会更加公平正义,和群众的关系更加和睦———我们现在有些干部看到和群众关系紧张,就简单地以为是不是我们的社会稳定机制有问题啊?不是的!事实上更根本的原因是公民和政治的关系,是和公信力及公民的参与渠道是否畅通有关系,这是需要民主的。
既得利益格局阻碍民主发展
半月谈:我国民主发展上的阻碍主要来自哪里?
俞可平:首先是文化,我们过去确实没有民主的传统,民主是近代的先辈们浴血奋斗从西方学习借鉴而来的,包括马克思主义、社会主义„„从中国传统文化来讲,我们没有这个传统,这给我们推动民主政治带来许多困难。举个例子,我专门研究过从古代到现代中国“官”是怎么产生的,特别有意思。最早是分封制,到了春秋战国开始实行察举制,大概延续了一千多年,后来这种制度也日现弊端,从隋唐开始就出现了很重要的科举制,科举制又延续了很久,一直到清末。时期开始选举制,当时的选举出了很多笑话,选举的实验很多,但都不太成功,我觉得很重要的原因是传统文化。但这并不是说我国有这么长的察举制等历史就说明我们不能搞民主,一个民族、文明要进步,恰恰就是要不断延续自己的传统,同时吸收其他文明的优秀传统,其中包括民主选举制。事实上,经过近50余年的发展,我认为传统文化的阻力已经慢慢让位于其他的因素了,比如既得利益的阻力。一个很简单的例子:现在强调公共投入,假如现在有500万元可以提供给乡公共事务,如果乡、镇领导不民主,500万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,就会滋生;假如乡、镇领导真心要为老百姓办点好事,就会听取大家意见,要大家来监督钱怎么花,这就是民主。不仅是民主,整个政治突破性的改革,可能牵涉的利益格局调整非常大,甚至比传统文化的制约更大。还有个制约就是因为我们没有经验,所以对有些改革有些怕,万一改革失控了怎么办?因为政治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,一方面我们要稳定,另一方面我们要改革,没有改革就没有稳定。怎么样走出改革、稳定这样一个两难的困境,需要高度的智慧。有一些非常好的改革经验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大范围的推广呢?基本上就是我说的这三个原因:传统的文化制约,现实的利益格局和对稳定的担心。 西方对中国民主政治存在误解
光明日报:在中国和国际进行对话的过程中间,国际上的人对中国国内的民主还存在着哪些误解?
俞可平:国外对中国的民主政治确实存在很多重大的偏见,去年是改革开放30周年,我组织过两个课题:一个是中国政治发展30年,一个是中国制度变迁 30年。我觉得我们改革开放30年的过程不光是一个经济进步的过程,也是一个政治进步的过程。我们在政治上有很多重大进步,这一点我们都确信无疑,可是西方很多政治家和学者并不这么认为,他们认为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确了不起,经济上变得这么强大,社会上变化也很大,生活水平也提高了,但他们说,有例外,这个例外就是政体,尤其是民主政体,他说你在这方面的进步几乎没有,或者有的话也很小。为什么我们的感觉跟西方人的感觉有这么大的差别?主要是评
价标准不同。西方学者评价我们的标准主要是三个,一个是有没有政治竞争,就是多党竞争。第二,有没有三权分立。第三,国家最高领导人是不是直接普选。我们的政治对这三个标准,一个都不采纳。我们是中国特色的社会发展状况,我们是一党执政、多党合作,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以及政治协商制度。一个标准不合,他就觉得你政治上没有进步,这是一种非常大的偏见,这个偏见产生的根源还是以西方的模式作为标准。我觉得西方对我们最大的一个偏见,就是评价标准的不同,他不接受我们的标准。 个人资料
俞可平是编译局副、编译局比较政治与经济研究中心主任、北京大学中国创新研究中心主任。但他强调自己的学者身份。“从政治上讲,我当然是一个干部,但是呢,我们这个部门比较特殊,承担的工作主要也是做研究。”不过,他也不否认自己拥有通过学术研究影响决策的路径。